【叶蓝】于无声中02
2.
“对于你的情况……我们很抱歉。”
“就目前的医疗技术来说，还并没有很好的方法能有效治疗……眼下，我们只能配以药物辅助治疗，主要的，还是需要自身恢复。”
“多久？这……并不好说，我们也不敢保证，只能说恢复的好的话，或许只需要一个月，当然，其中也包括体质原因，我们……”
“拿着这张单子，去一层领药吧。”
……
蓝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市医院门诊大厅的。
外面天色应景的阴沉，凛冽的寒风就像是从冰箱里拿出的快刀，朝他所有可乘的缝隙里戳着嗖嗖的冷，还稍不留神就呼他一脸。
蓝河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一大包花花绿绿的药盒包装，心里一阵压抑的厉害。
真冷啊，蓝河想到，缩了缩脑袋。
他仰头看了看压城似的黑云，静默了一阵，到底还是垂下了头，捏了捏酸涩的鼻梁。
眼角有些发热。
回到公寓跨过冰冷的铁门，明明是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客厅，蓝河却莫名感觉十分陌生。
真他妈——矫情。
蓝河看着昏暗的客厅，不由自嘲一笑。
搁下那一袋五花八门的药盒，简单收拾了一下后，蓝河犹豫半响，还是回房打开了电脑，登录QQ。结果这刚一上线，滴滴答答的信息提示声就自两侧的音响瞬间爆出，响个没完。
蓝河握着鼠标的手不禁有些微微发颤，掌心甚至还冒了些虚汗。
他深吸了口气，勉强平息了一下心里那些复杂纷乱的情绪，这才一鼓作气点开闪动。
果不其然，扑面而来的几乎全都是笔言飞他们发来的消息，连春易老都破天荒地问了句“怎么回事？”，外带好几个加粗放大的问号。
蓝河突然想起昨天他醒来后，几乎发了疯的拼命嘶吼，妄图发出哪怕一丝声响，但结果无一例外，从嗓子眼里艰涩发出的只有吹气儿似的嘶嘶声，以及混着唾液一并咳出的淡淡血丝。
那一刻，他只感觉脚下好像有什么在逐渐崩塌，地动山摇，他连站都站不住。
混乱中，他打翻了家中的一切，还抽风似的猛灌了自己大半桶水，可每当水流滑过咽喉时所引起的阵阵刺痛，都在狠狠地告诉他，他不能说话了。
仿若炭火的烈焰撕裂了脆弱的喉咙，焚毁了他的嗓子，让他成了一个不能说话的废人。
废人……
在那之后，蓝河关了电脑，摔了手机，将自己裹作蚕蛹熬过了一夜。他倒是想放声大哭，但可惜他根本做不到，只能没出息的暗自流泪。
而现在，房间里唯一的声音，就只有那‘滴滴’不断的提示声，一下一下就跟抡捶似的，全都打在了蓝河胸口上。
「大春，在吗？」蓝河调整了一下，迅速点开春易老的聊天窗口，打字道。
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，‘昨天？’
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，此时此刻蓝河看了却只觉得压抑，不由一阵苦笑，定了定神才回道，「抱歉，发生了些意外。」蓝河犹豫了会儿，「我在公会里的工作，可能……会需要做些调整。」
这回春易老过了很久才回复，‘为什么？’
「我……」蓝河看着那三个字，心里顿觉又压抑了几分，「我明天会亲自去解释。」
‘……好。’
谈话就这么匆匆结束。
蓝河叹了口气，颓然靠在椅背上，两眼放空。
看来以后……他还得随身带上笔纸。
紧接着，蓝河开始转战其余聊天提示，不过也都只是简单回复几句就匆匆下线，似乎连多耽搁一秒都不愿意。
终于，敲完最后一下空格键，蓝河坐电脑桌前愣神了半响，随后缓缓起身，有些狼狈地离开了。
期间，存放着蓝桥春雪帐号卡的抽屉，蓝河没看过一眼。
蓝雨俱乐部大门前，蓝河左右来回徘徊不定，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不决。
他到的挺早，俱乐部里来往的人还不算太多，显得有几分冷清。
是个偷摸着进去不被人发现的好时机。
蓝河给自己打了打气，正准备迈出这最重要的第一步时，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。
“蓝桥！”是笔言飞。
蓝河立马陷入僵直状态。
笔言飞上前一把哥俩好地勾住蓝河，“喂，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，我后来Q你那么多条，你到好，就回我一句‘没事’，你这是打算向大春看齐吗？我告诉你啊，高冷可……”笔言飞一张嘴就开始无情控诉蓝河昨晚的罪行，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满。
当然，还夹带着一丝担忧和关心
说了半天却没人应，这要是平常……笔言飞顿了顿，这才发觉蓝河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，不由放下搭在蓝河肩上的胳膊，转而拍了拍他的肩，“喂，蓝桥……怎么了这是，干嘛这么沉默不说话？真想学大春呐？”笔言飞奇怪道。
蓝河看了眼笔言飞，眼里闪过几分难受和尴尬，叹了口气，从背包里掏出了本子和笔，在笔言飞愈发惊讶的注视下，刷刷飞快地写了几笔，递了过去。
手正微微发颤。
笔言飞有些不能理解地看着蓝河，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本子，犹犹豫豫将其接过来看了看，还想说什么，结果下一秒他就瞪大了双眼。
“什么？！”笔言飞猛地抬起头，有些失态的重重按住蓝河的双肩，“蓝桥你是不是在开玩笑？我告诉你啊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笑！”
皱乱的硬皮本上只写着六个字：「我不能说话了。」
笔言飞怎么都不敢相信。
结果换来的却是蓝河无力地摇头苦笑。
这下笔言飞是彻底怔住了，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语，“怎么会……明明前天都还……”
蓝河紧咬下唇，又在本子上写到，「我要去找大春。」
“找大春？找他干嘛……哦！对对，找大春！你现在的情况必须马上告诉他，看我都差点儿忘了，快……”笔言飞说着，一边拉住蓝河就往里走，还不忘安慰他道，“蓝桥你放心啊，怎么着一切都有兄弟们在呢，绝对不会有问题，你放心，放心……”
对方一句又一句没了逻辑的放心尽数传人耳畔，蓝河听了却不禁心里一暖。
谢谢。
蓝河默默道，握紧了素色硬皮本的双手手背上，绽着泛白的青筋。
春易老办公室里。
笔言飞，入夜寒，曙光旋冰和蓝河（蓝桥春雪）——蓝溪阁五大高手齐聚一堂。
压抑的气氛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，昔日在荣耀中一起神采奕然的兄弟好友，现如今却全都静坐在略显狭小的办公室里，彼此间沉默不语。
沉默，郁郁的沉默寸许地吞噬着每一个人。
“所以……”良久，春易老才开口道，“蓝桥……是缘于手术后休养不善造成的……暂时性失语？”
春易老轻敲了敲带有暗色连云木纹的办公桌，上面搁着蓝河带来的硬皮本，其中摊开的一页上工工整整挤满了字。
那是蓝河昨晚连夜写好的，所以依稀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泛青。
微微能看出些不明显的水痕。
蓝河点了点头，他现在就连一声最简单不过的“嗯”也发不出了。
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春易老面前，半垂着头，沉默地等待着仿佛最后的宣判。
四周再度陷入一片沉寂，甚至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压抑。
着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春易老看着眼前的情景，不禁叹了口气，为蓝桥，也为眼下公会不得不面临的困境。
作为蓝溪阁五大高手之一的蓝桥春雪，性子温和待人耐心，人缘更是五大高手中的佼佼者——就这一点任谁都难以否认。
加之蓝河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，带团打野或是副本、管理公会的丰富经验，春易老有意将蓝河培养成下一任会长，以接替自己的位置。
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。
但现在，蓝河突如其来的失语病实在给他出了道不小的难题。
对于他们这些职业玩家而言，失语所意味着的，远远不止工作上的沟通困难这么简单。
一位失语的管理者？
这绝不可能。
春易老知道，也相信蓝河比他更清楚这一点：蓝河早已在硬皮本上写明，如果不行，他可以自请离开——辞职。
不好办呐，春易老揉了揉额头，皱眉想到。
顿时，办公室内阒无人声。
“……以后，”终于，春易老开口道，“就由笔言飞‘暂时’接替蓝河的一切带团工作，”春易老话音刚落，笔言飞立马按耐不住地站了起来，脸憋得透红，刚想说些什么，就见春易老安抚性地朝他摆了摆手，不由一愣，到底还是复而缓缓坐了下来。
一旁的蓝河不知何时已经拽紧了拳头，骨节发白泛青，透着几分颤意。
“至于蓝河，”春易老顿了顿，看了眼正处于僵直状态的蓝河，暗里叹了口气，“即日起转职公会管理层，就……先从我的专职助手做起吧。”
又是一阵静默。
“我靠啊大春，没想到你居然打的是这主意！”笔言飞最先惊喜道，“我刚才差点儿还以为你就打算这么把蓝桥给炒鱿鱼了，害我紧张了老半天！”
春易老无语，“没事儿少看那些电视剧。”继而又望向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的蓝河，微微笑了笑，带着安抚，“蓝溪阁不会放弃任何人，何况是你，”说着春易老顿了顿，重重地拍了一下蓝河的肩膀，捏了捏，“放心。”
“就是就是，”笔言飞笑着一把勾住蓝河，“有咱兄弟在，那就是同舟共济，比肩同行！顶多就只是时间问题，不过你放心，要我是啊……”入夜寒和曙光旋冰也相继来，接过笔言飞的话头就着平常的语气，和蓝河开起了玩笑。
蓝河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安慰之意。
那一瞬间，他只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被顷刻填满一般，酸胀得厉害，连带着眼里也是一阵滚烫的酸涩，又因为不能言表的缘故，他只能朝深深他们鞠了一躬。
带着他所有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欣喜。
当然，还没鞠完就被笔言飞他们强行扶起，并且笑骂了好一阵。
之后，春易老大笔一挥，又过了蓝河半天休假，让其明天再来交接熟悉工作。
只是离开前，蓝河犹犹豫豫，偷偷找了春易老把绝色帐号卡要了过来。
春易老虽然有些疑惑，但也只当蓝河想借此放松发泄情绪，于是欣然同意。
毕竟再怎么说，绝色也不过只是蓝溪阁众多卧底卡中的其中一张，并没有什么特别价值。
这边回到公寓的蓝河看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绝色帐号卡，却叹了口气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回这张帐号卡，只是潜意识里似乎在告诉他，让他必须拿回这张帐号卡。
没有为什么。
简直神了……蓝河默默吐槽，一边安慰自己只是随便看看，一把将帐号卡插上了电脑接口去。
结果这刚一登上去，一股消息洪流再度爆发，蓝河一惊，连忙点开一看，结果更是被吓了一跳。
好家伙，这整整一页的消息提示竟然全都来自兴欣公会的人！
蓝河有些凌乱了，颤抖着手随机点开了一两条消息。。
“绝色大大什么时候回来，求指教求包养！”
“色大大求回归_(xз」∠)_ ”
……
诸如此类，数不胜数。
蓝河不禁有些愣怔，但随之而来的，是心中泛起的一阵淡淡的感动。
想当初他在兴欣公会里也不过呆了短短的五日时光而已，没想到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，他们竟然还记着。
蓝河一条条信息翻看着，心中荡起千层涟漪，嘴角更是抑制不住的一丝上扬。
谁都会为自己在被需要着而感到雀跃。
更何况现在……的他。
但很快，这丝开心便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没由的惊慌失措。
在最新的消息提示中，不断闪现的是‘君莫笑’三个字。
君莫笑？！
蓝河彻底凌乱了，手中的鼠标却不由自主地滑动，轻击左键。
‘哟小蓝，怎么有兴致上这个号了？’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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